梁运安从厕所回来,见他刚放下手机,在沙发上坐下,又问:“有什么发现吗?”
李靳屿点了支烟夹在嘴边慢悠悠抽,眼神盯着窗外,他没说话,像是在沉思,又像是什么的没想,在走神,耳朵旁还有点微微红晕,好像一副刚被人调戏完的样子,还是自己送上去的。他可能觉得热,松了松胸前两颗衬衫扣,看来是真的被老婆调戏了。梁运安洞若观火,这段婚姻显然是叶濛在主导,他俩虽然实际年龄差不太大,但心理年龄,估计至少五岁以上。
“给你开空调么?”梁运安建议说。
李靳屿一愣,耳朵更红,握着拳头咳了声:“不用。”
梁运安笑笑,“打个赌,你俩第一胎绝对是个女儿。”
李靳屿转头看他,“你还会算命?”
“没,瞎猜的,说起来,你跟叶濛还蛮特别的,”梁运安靠在椅子上拍着大腿,跟他感慨道,“我身边姐弟恋也很多,拿最近的说,我表姐就是姐弟恋,去年刚结婚,我表姐夫比我还他妈小三四岁,才二十三吧,跟我姐差了十来岁,也没你俩给我的感觉像姐弟恋。”
李靳屿弓着背,手肘杵着腿,听他说着,低着头在掸烟灰,浑不在意地勾了下嘴角,“你是想说我幼稚?”
梁运安摇头,觉得不妥帖:“说不上幼稚,你大概看起来比较纯情?可能是叶濛比较成熟理智,衬得你稍显稚嫩。”
梁运安这人聊天真是字斟句酌。
“我可不纯情,”李靳屿仍是低着头,烟蒂有一搭没一搭地在烟灰缸里灭着,苦笑,“我在南方待了五年,那五年我的生活里只有奶奶和一条狗,如果不是因为姐姐,我现在恐怕已经不是以这种方式跟你坐在一起了。你再认识到的我,可能就不是这样了,你们只会根据我过去的种种‘行为’进行拼凑,李靳屿,富二代,纨绔子弟,抑郁症,多年前利用记忆宫殿施行诈骗的诈骗犯,还被亲生母亲控告杀人和意图强奸,这样一个人能有什么好结局。就算真杀掉我妈也不过分吧?”
梁运安觉得难怪,一个患有抑郁症的男孩把自己封闭了五年,能指望他成熟到哪里去。他有时候看着其实更像二十二三的男孩。不过听到后面他有些咋舌,“你是说,你有动过犯罪的念头?”
“动过,”李靳屿自嘲地一笑,“而且,很多次,差点实施了。”
“叶濛阻止了你”
“她不知道,那次在北京,李凌白的儿子需要输血,我当时在医院外头抽烟,看见对面是我小时候那家最爱吃的豆腐蛋糕店,我就突然想给叶濛带一点回去,想问问她喜不喜欢吃,但是发现,那家店关了,留了个招牌让人眼馋。”
窗外雨已经停了,路面泥泞,偶尔还能听见车轱辘粼粼扎过的声音,天空却干净得像一张黑纸,看不见一颗星星,清淡的月光落在窗台上,一点点顺着风,像小孩的脚步,一点点雀跃地往里头挪。
李靳屿笑着回头,将烟咬在嘴里,仰着脖子有一口没一口地抽,喉结尖利地像一把冷冰冰的刀尖,语气也淡下来,掸着烟灰:“我跟她其实经常吵架,不是性格不合,是三观不合,姐姐太正,我是没什么底线的,骨子里就不是什么好人,我身上太多李凌白的‘因子’,是这二十几年受她潜移默化,我有时候非常非常讨厌我自己,但我想改,改不掉,这些东西已经渗进我的骨子里了,比如那次吵架,我说了很难听的话,姐姐也只是气了一下就原谅我了。”
“你最近是不是在看心理医生?”梁运安突然问了句。
“嗯,”李靳屿重新敲亮黑掉的电脑屏幕说,“先聊全思云,全思云父亲入狱之后她母亲没多久便自杀了,全思云虽然没有像叶濛那么明显说她妈妈一定不是自杀的,她好像也试图向警方透露过,她妈妈状态其实还不错。”
“最后结案呢?”
“自杀。”
“不是吧,”梁运安难以置信,“这案子不会还牵扯到更早吧?那个时候就已经有‘引真’了?”
“你听过报社型人格吗?”
“报复社会?”
窗外漆黑,隐隐有草虫蠢蠢欲动。
李靳屿点点头,解释道:“这类人的犯罪对象会泛化,犯罪动机也更纯粹。全思云如果是报社型人格,我觉得她做这一切就不难解释,当有人觉得一切不公平都降落在自己身上的时候,她会将这种仇恨转移到陌生人身上。这个你可以问下相关的心理专家,我不是太专业,以前只是看过两本书。我们暂且将这一切的推论都放在一个开端。”
“哪个开端?”
“父亲入狱,母亲被杀。”李靳屿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