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悯微端正地坐在那田地里,拿着枝条在地上画来画去。她发丝被照得泛起银光,便如从前昆吾山上,披着一头银发心无旁骛地演算时那样。
一切看起来风平浪静,她根本不像是喝醉了。
林雪庚正站在叶悯微旁边,凝神看着她在地上画的东西。
温辞终于松了一口气,他收起魇术走到她们身边,问道:“叶悯微,酒是你喝的吗?你没醉吗?”
叶悯微却恍若未闻,只是俯身继续画着。林雪庚转过头来,指着地上的图案道:“我觉得师父是真的醉了。”
只见地上不再是排列整齐的数字符号,竟画满了圆圆的大头人。
温辞沉默片刻,问道:“她画的这是我吗?”
林雪庚道:“我觉得应该是。”
言罢林雪庚识趣儿地后退一步,说道:“人既然已经找到,那后面的事便交给巫先生了,雪庚暂先回去客栈,若有需要再用传音术联络。”
须臾之间这广阔的田野上便只剩下温辞与叶悯微,唯有夏日的蝉鸣聒噪,和树枝划开土壤的窸窣声。
温辞在叶悯微旁边蹲下,目光在她画的大头人和各种古怪的图案中扫视一遍,稀奇道:“叶悯微,你这又是在算什么?”
叶悯微终于开口说话,她看起来仍然不像是个喝醉的人,说话条理清晰又平稳,语气十分认真。
“我在算怎么让温辞相信我,让他原谅我。”
……真不愧是叶悯微,喝醉了便暴露本性。
温辞嗤笑一声,继而撑着下巴耐心地看她一行行地画下去,也不再追问,等着看她会算出个什么答案。
她那些奇怪的图案洋洋洒洒写了二三十行,把土地都翻了一遍,写着写着手突然顿住了,眉头紧紧皱在一起。
温辞淡淡道:“算出答案了?”
“把温辞关于我的记忆消除,再从头开始。”叶悯微慢慢说道。
温辞眸色一暗。
叶悯微却突然直起身来,拿袖子把自己前面认真算的东西都擦掉,一边擦一边自言自语。
“不对,我算错了,重新算一遍。”
她擦除的动作缓慢又细致,神情严肃,好像对这个答案极不满意,要把它们全消除干净似的。那洋洋洒洒的图案于是又重新归于别无二致的土壤。
温辞问道:“怎么,你不想让他忘记你?”
“不可以,温辞不可以忘记我。”
叶悯微笃定地嘟囔道:“他要记得……我也要记得……”
“记得什么?”
“温辞、谢玉珠、苍术、林雪庚、卫渊、阿严阿喜、孙婆婆、宋椒。”叶悯微边说边画,很快便在地上画出一长串大头人。
眉毛竖起来的是温辞,泫然欲泣的是谢玉珠,裹了一只眼睛的是苍术,拿了烟杆的是林雪庚,脖子上有印子的是卫渊。不能说画得很好看,但特征分明。
温辞瞧着她画出来的大头人们,终于笑起来,他说道:“所有这些人,你都要记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