遂徊再次醒过来是在两个小时后,睁开眼的瞬间他就猛地弹坐起来,然后就呆愣在那里一动不动,周如翊小心翼翼地靠过去,发现他的眼眶猩红,但内里却是干涸一片。
“哥……”
“……”遂徊闭了闭眼,撕开干涩苍白的嘴皮,“别劝我,你知道我不可能接受的。”
“不是,那个——”周如翊指了指身侧,示意看左边,却发现遂徊低着头根本不在看她,“……”
“他怎么敢……他怎么敢做出这种事,他以为他很伟大吗?”遂徊眼瞳中漫出货真价实的恨意,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我绝对要让他付出代价。”
话音未落,一道熟悉清缓的嗓音就在近处响起,漫不经心的,带着一丝笑意:“什么代价?”
眼见遂徊因为这简单四个字陡然神情大变,周如翊迅速垂下头,憋不住嘴角的笑又怕被哥哥揍,连忙用手掩住下半张脸。
病房的窗户敞开着,和煦的日光散落在另一张病床上,如一层朦胧又耀眼的滤镜,应帙已经在这期间打理过仪表换回了常服,正靠坐在床头和一条红褐色的太攀蛇玩绕手手的游戏。他曲着一条腿,另一条腿搭落在地上,将大部分的床位都留给了山羊巴弗灭,遂徊错愕地看着他,仅仅是半秒后,人就直接赤脚跳到了应帙身侧,目不转睛地看着眼前的向导,随即一把将太攀蛇抽出去扔开。
“怎么会……?”他震惊地喃喃道,俯下身,凑在应帙颈侧嗅闻他的向导素。芬芳馥郁又熟悉的气味很好地安抚了他的情绪,遂徊僵硬紧绷的身体缓缓放松下来,顺势身子一软,将自己埋对方怀里,温暖的体温带来了强大的安全感,遂徊搂着应帙腰侧的手逐渐环紧,不可思议地问:“你是怎么出来的?”
“还是不够伟大,贪生怕死,所以就出来了。”应帙也回拥住他,轻轻叹了一口气。
“不是的,这和贪生怕死有什么关系?”遂徊连忙抬起头为他申辩,“本来就不是你的责任,更不会是你的错,应帙,你千万不要自责……”
他不是善于口舌的人,总觉得说得不够,急得眼角的蛇鳞纹路都艳得像血,应帙也收起玩笑,正经地解释后来发生的事:“是你的爸爸。空间里多出的那个人不是易承澜,是龙让,他替我留在了那里,看守新出现的裂隙。”
遂徊微微一愣,而周如翊听到关键词立刻冲了过来,双手紧张地握住床尾的围栏,小心翼翼地问:“哥,应帙哥说你们在黑洞里遇到了爸爸,他没多讲,让我来问你,所以爸爸他还活着?你见到他了?”
提起龙让,遂徊缓缓撑起上身,跪坐在应帙腿上,不由得也有些紧张起来,“他……”
周如翊期待地望着遂徊,认真地聆听着。机缘巧合之间,她获得了比遂徊更多的母爱,但现实也是公平的,她从没有见过父亲,并且大概率这辈子都不会见到,而遂徊何其有幸,在一个近乎不可思议的情况下遇到‘活’着的龙让,获得了短暂但真实的父爱。
“他,和我差不多高,有着一样颜色的绿眼睛,不对,是我遗传了他的绿眼睛,”遂徊想了又想,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这一位没个正经父亲模样,但的的确确是他亲生父亲的哨兵,“他说他爱我们,很爱,很爱。”
不久之后,得知了这句‘遗言’的周琼笑个不停,“真的是原话吗?我有点不敢相信,他可是全身上下就嘴最硬的人,让他说一声爱我跟要了他的命一样。”
在应帙和遂徊意识剥离之后,她也陷入了长时间的昏迷,并没有比两人早苏醒多久,而且还频繁陷入剧烈头疼,比过去更强烈,只能服用止疼药压制头疼,但好消息是她沉睡的记忆全部复苏,知晓了过去的一切。燕煦看她频频痛得一身冷汗,心疼地问她有没有后悔,周琼却只是笑着问:“……因为我和龙让的失误,小徊是不是也经历过这种痛不欲生的情况?”
“你是在惩罚自己吗?”
周琼摇摇头:“我只是想说,小徊都能忍受的痛苦,我有什么做不到的?燕煦,你知道我的,我做任何事都从不后悔。”
……
出院的时候虞旌没有来病房,据虞楹表示,这位医生在应帙苏醒并确认各项指标基本正常之后就下班回家睡了一个天昏地暗,直到翌日傍晚都没醒过来,目测还要再睡一夜。
“你们睡了多久他就守你们多久。”燕煦说,“虞旌说他之前分明察觉到了易承澜的异常,却掉以轻心没有放在心上,对此一直很内疚。”
……原来大家的责任心都这么强?就连成天端着杯咖啡净爱凑热闹的虞旌也怀揣着无比崇高的医生天职心理,将一些根本与他无关的错误放在心上。就连虞楹也很不好意思地在那里揽责,说因为她的等级下降症确实在易承澜手中有大幅缓解,所以她先入为主认为易承澜是全天下最厉害的医生教授,当时虞旌还和她讲过自己的怀疑,还被她恶狠狠地骂了一顿。
听到这里,应帙想到一个问题:“……其实我之前一直怀疑虞旌和易承澜是一伙的,我之前有拿易承澜给遂徊服用的黄色小药片给虞旌,拜托他帮忙化验成分,但一切正常。”
说着他看向耿际舟:“就是你经常吃的那种,后来我一直想是不是虞旌故意帮易承澜隐瞒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