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她真不甘心。
她不甘心这些年操心这里里外外,全为他人做了嫁衣。
蒋家没分家,是个大家族,再怎么管家权也是轮不上她的。
她不甘心日后就在深宅大院里领一份钱,就那么活着。
4
逃婚是不可能逃的。
但是她可以去城里看来潮,看弟弟不违法吧?
跨过建在钱塘江头的长桥,坐着公交汽车就进了城。
她讨厌来潮,但是她喜欢进城。
城里没有小镇上那腐朽湿烂的味道,有明亮的大楼,教堂上的玻璃,还是五颜六色的。
她也喜欢来潮的学校,干净、明亮,他们穿着笔挺的中山装,从里面走出来,其中最挺拔,最清秀的那个男孩,就是来潮。
一地碎金似的阳光,他朝她跑过来,眉里眼里都是溢出来的笑容,却在差三五步远时,停下来,规规矩矩的叫了一声:“小姐。”
她们去他宿舍里,张妈忙忙叨叨的,给他带的东西拿出来,厚的衣服、家里晒得脯鲞、新的被面……
她问:“个里有人欺负你?”
他说:“哪个可能,同学们都对我很好。”
她哼一声,低头把玩着他的文具,她知道,他这人有手段。
张妈出去晾东西了。
他们就相对而坐,她擡起头,就看见他的眼睛,下午三点阳光下,少年的那么明亮,那么热烈。
她无端的想起老家的荷塘,她想去摘荷花的时候,发现池水被晒得发烫,从指尖一直热到她心里。
“你看我做何个东西!”她嚷起来。
他赶紧低下头,没有再说话。
张妈回来了,宿舍里的人声、蝉声、物品挪动的声音又都响起来了,仿佛刚才空气都粘滞的那一刻,只是一个幻觉。
他又说:“小姐,我带你出去荡荡吧。”
张妈在宿舍里帮着收拾东西。
他带她去逛了城里最热闹的延龄路,去看教堂五色缤纷的琉璃,去联华影戏院看电影,她觉得没有越剧好看,都是鬼佬,还没有动静。
还带她去了一家西餐厅,吃牛排。
她到老了,还记得那家餐厅,有厚重的天鹅绒窗帘,洁白的桌布上,放了一点红色的帕子,为什么放帕子呢?她想问,却又不敢表现出来,怕人家觉得她没见过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