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良久,陈土申才似回过神来一般,低声问青年将领:“胡永泰他们会如何选择?”
“拖到这时,镇南宗王府都没有派援兵杀入河北,胡侯他们又不蠢,怎么可能还会继续吊死在赤扈这个行将枯朽的老树上?也就陈三石这几个人双手沾太多血腥了,不得不逃,但他们也不可能带上所有的步卒北逃。镇南宗王府不把主力派出来东进河北接应,除了骑兵,步卒是不可能趟过茫茫七八百里浅滩水泽的。一旦七八天后河北也彻底入春,他们一定会将步卒当成累赘抛弃掉,带少量的嫡系扈骑跟着赤扈人逃命!当然了,侯爷倘若也是这么打算,可以将卑职的头颅拿去献给赤扈人!”
“如果说我明后日突然率部返回齐州,能否以献城论?”陈士申沉吟问道。
“事关重大,卑职现在无法给侯爷答复,但卑职以为做与不做,肯定是有区别的。”青年将领说道。
陈土申点点头,说道:“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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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接相州、魏州的磁州,旧为大越冶铁重镇,一度年产铁两百余万斤,占到大越官办铁场的四成之高,所属涉县、武安两县,又是横跨河东、河北要津滏口陉的西隘门户,其中涉县更是深入大行山东麓深山之中,全境地势自西北向东南缓慢倾斜,峰峦叠嶂,峭壁陡立。
仲长卿在十数侍卫的护送下,陪同摩黎忽爬上天赐岭。登上杂木交错的峰崖,他们往东北眺望过去,就见一座东西绵延二十余里、南北三五里、七八里纵深不等的开阔山谷横亘在眼前。
仅四五百步见方的涉县就座落在山谷正中偏东的方位里,漳水二源之一的清漳河从涉县县城南侧绕过,潺潺流淌。
开春后,太行山巅的冰雪还没有融化,但山谷里河水却渐有浩荡之势,从涉县城东又延伸入群岭之中,直至与浊漳河合二为一,从太行山东麓跌泄而出,与下游河道四分五裂的黄河,与铭水、滏水等河流一起,在河北平原之上肆虐咆哮。
在盆地的西峡口,一座更为狭小的石堡座落在清漳河畔。
由于这一段的清漳河畔山崖石色褚红,无需向导解释,仲长卿一眼能认出那里就是赤崖堡所在。
此时在赤崖堡东北的山坡上,密密麻麻都是人马在活动,粗粗看去,足足有两三千人马。
“不是说赤崖堡仅有三四百南兵据守,怎么有那么多人马聚集?”摩黎忽脸色骤变,盯着曾数度潜入涉县及武安等县境内充当眼线侦察的向导,虬劲的手握住腰间的佩刀,问道。
“赤崖堡虽说就挨着清漳河,但这一河段流急涧深,民户千百年只能耕种坡崖上的旱地,时常颗粒无收。却是年前南兵勾结山里的盗匪突袭占领涉县,说是可以在赤崖坞以西的山壁坡崖间开凿一条横渠,将清漳河上游的河水通过横渠东引,灌溉半山腰间的旱地,蛊惑地方上数千无知民户跟着瞎闹!”向导指向赤崖堡方向,说道,“驻军仅有三四百人众,其他都是被蛊惑去的无知民户!”
仲长卿定睛细看过去,却是成百上千人等在赤崖堡两侧的坡壁修建栈道、开凿河渠,没想到河北战事未靖,南兵也才刚刚占领涉县,还承担着西拒镇南宗王府兵马东援的重任,竟然就迫不及待的在地方上发动民户修渠筑路了。
然而也恰是如此,仲长卿更感心惊、更感绝望,无声的看向摩黎忽。
摩黎忽也是默然无语,又看了一阵,与仲长卿下了天赐岭,数十人在山道野径辗转一天,终于赶在天黑之前回到黎城县大营,见到镇南王兀鲁烈以及宗王府赶到黎城县的诸多大将。
“南兵在涉县驻兵不多,却似料定我军不敢去取涉县……”摩黎忽如今负责镇南王兀鲁烈身边的侍卫事,像这样亲自潜往一线侦察敌情,镇南王除他之外已不可能更信任其他人了。
只可惜摩黎忽并不能给镇南王带来什么好消息,当下将登上天赐峰所目睹的一切相告。
南朝司空府在涉县及赤崖堡驻军都不足两千,大部分都还是这些年钻山沟的抵抗军,却又迫不及待组织地方民众修路开渠,给人的感觉就是无视他们在黎城、襄垣等地集结的兵马。
镇南王兀鲁烈及诸多将吏神色间难掩被轻视的恼怒。
仲长卿则是沉默的站在一旁——其部精锐早在颍州一战丧尽,他心灰意冷也无意重组部曲,就留在镇南王身边参谋军事。
更详细的军情,斥候早就有禀报,而他与摩黎忽这次潜入涉县,仓促间也只能走马观花的核对几个特定地点的情况,所能了解到的情况不可能比数十名精锐斥候深入磁州腹地刺探更多。
只是这些日子来斥候刺探回来的情报,没有一条是能让人稍稍松一口气的,镇南王兀鲁烈心情焦躁,仲长卿也只能拉上摩黎忽不辞辛苦的多跑几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