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没了纸,官府也好,读书人也好,再想正儿八经写点什么东西,要么自家上山砍竹子削竹简,光是一道道的程序都不少折腾,要么就是掏钱去买。
纸贵,竹简就便宜吗?
不是自己付出大量劳力亲自去砍、片、削、煮、烘,要买这竹简也不便宜,一卷竹简看大小,若是五十片,商家收购就十五文,到了学子手中少说二十五到三十文。
一卷竹简才写得多少个字?一片竹简二十个字是常规,字写得绢秀的最多也就四十字。一卷竹简一二千言,不算笔墨,只这竹简就得花出二十五到三十文去。
这比之前用纸都贵了。
桑萝一方面理解了古代为什么这么难出读书人,一方面也终于懂了为什么古代文言文都那样简练,其它方面不作引述,只说用纸或竹简的困难,不简练也不成。
有纸原是一种进步,然而眼下的大齐在纸张的用度上这是在倒退着走了。
随沈宁一起过来的许文茵也愁眉:“阿萝嫂子,你说那些造纸的匠人难道是战乱里都没了?不然没道理这么久不做纸出来呀,有钱谁不赚啊?”
桑萝有些心不在焉:“可能吧。”
只这话她自己都不大信,整个大齐不会只一家人会造纸吧?
晚上把每日早晒晚收常水淋的那一份已与麻丝颇像的树皮收了回来,桑萝看着这东西就出神。
沈烈和沈安今日也看到官府的榜文了,下学回到庄子里时,家家门口都在片竹片,也知道笔墨铺子收竹简一事。
沈烈看桑萝看着那些树皮出神,低声问道:“你想做纸?”
桑萝没有回答,好一会儿才摇了摇头:“纸和犁是两回事。”
眼下做出来又怎样呢?大齐不缺纸的情况下,她弄出和外边卖的一样的纸还能自家人用用,悄悄卖一些也无妨,但眼下大齐缺纸,显见得非常缺纸,连衙门都开始倒回去用竹简了,她真弄出纸来就是个活靶子。
四下里也无人,沈烈握了桑萝的手,低声道:“先别着急,大齐的造纸方子眼下是把在谁手中,又是为什么缺纸至此咱们还都不清楚,还是先不妄动的好,我回头有机会找人打听打听再说。”
“我知道的。”
别看她们家今日风光,又是圣旨又是牌坊的,真要是一个不注意动到了什么惹不起的人的利益,人家要捏死她们真是分分钟的事。
桑萝就是清楚,这心里才不是滋味。在这样的时代无权无势便是无根浮萍,就是想做什么其实也不容易的。桑萝现在想想前番献犁,沈烈当时不肯傍晚去送,而是出去转了一圈后,最后鼓动得全庄子人一起在第二日大张旗鼓的献犁,未必没有防着什么的心思。
武将尚且不乏杀良冒功者,那时候的他们虽受曾刺史赠书之恩,说到底真正的接触也不多,何谈了解?便是献犁这样对各方都好的事,沈烈心下只怕也存了提防。何况是纸?
“好了,先不想这事,不清楚个中究竟之前,你只当自己什么也不会。”沈烈笑着在桑萝额上画了几道波纹:“你现在要少忧虑才好,不然我怕孩子生出来会是这样的。”
桑萝把沈烈的手拉下来,失笑:“有你这么打趣的吗?”
不过被他这一闹,先前那点不好的情绪也确实散了。
把那些树皮往笸箩里一放,真就撂开了手,夫妻俩凑在一起商量家里的房子怎么盖,这是眼下紧着要办的事,且因为能腾出的园宅地更大,手上的银子也宽裕,之前规划的都要换一换了。
商量得差不多了,点了盏灯,一个看书,一个用方便修改的沙盘先画草图,都入了神,至亥时才睡下。
翌日一早,桑萝睡醒时身边床就空了,等她起床洗漱,洗漱到一半时就见沈烈扛了两根竹子回来。把竹子离家门远点儿放好,才过来洗手,与桑萝道:“今天开始我和小安晚上也削些竹简在学里用,家里余的纸就先给你留着,画图纸方便。”
桑萝时常会画些东西的,眼下又是要盖房子的当口,要画的图纸怕是不少,竹简哪里比得纸方便。
桑萝点头,也不担心会耽误兄弟俩读书,沈烈和沈安哪怕是读书,家里的脏活重活也没让她和沈宁沾过手,兄弟两个是能边劈柴边相互考校的主儿。
等两人都离了家去了学里,桑萝满腔的心思就都在自己往后要住的新家上了,一天几乎都在家里画平面图,晚间沈烈回来就带了打听来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