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天成没想到她这样不加掩饰,径直会将话问出来,笑了两声,没回答。
沈丹又说:“我知道秘书长会笑,因为笑是你们化解一切尴尬的办法,百用百灵。笑对于你们来说,其实是一种非常好的防范武器,我说的对不?”
然后她歪过头,用那双性感的眼睛看住普天成。
普天成当然不会怕她。普天成眼里,沈丹这种人根本够不上份量,他什么样的人没见过,什么棘手的事没碰到过,而且他认定,所有的文化人都是不带力量的,他们听上去好像牢骚满腹,有时候意见也尖锐,但他们就是缺力量。
力量是什么?普天成一时还说不清,但他知道,力量绝不是你会说几句冷嘲热讽的话,你会给政府挑一些刺,或者说些听上去很另类很时尚但你自己也不知道它究竟是什么的糊涂话。
普天成只能笑。沈丹说的没错。笑的确是他们这些人用来保护自己的一种惯常方式。遇到不便回答或者不想回答的问题时,他们都会习惯性地先露出笑,用看似温和的笑稳住你,一言不发地看着你继续表演。在你自以不是喋喋不休的述说中,他们会迅速整合思维,找到你的疏漏,或者抓住你某一个把柄,出其不意地反击你。
当他们反击你时,根本不用说你那么多,轻轻一句,或者稍微重点的一个词,就将你击退回去。你还没从自己的情绪里走出来,就已败退。
人们都希望官员脸上露笑,说那样亲民。笑话,官员干嘛要亲民,亲民,你还能坐到现在这个位子上?
笑里藏刀。要永远记住这四个字。
沈丹见普天成仍然对她露出那种无所谓的笑,就知道她的话对人家一点没起作用,自尊受到了伤害,也有些恼。
女人最大的毛病,就是什么时候都拿自己当碟菜,都想得到重视,说的话别人必须听,听了还得有反应。但女人从不去想另一个问题,凭什么啊?
你在生活中算老几?
女人总想着自己就是老大,谁都要对她开花。
尤其沈丹这种有貌又有才的女人,更拿自己当碟菜。
她竟然说:“秘书长可能忘了,可我记得,秘书长和邓一川之间,还存在着一个人,这人好像叫金嫚吧?”
普天成的脸忽然黑了一下。幸亏说这话的是沈丹,要换其他任何一个人,这阵的普天成,怕就已经变成了狮子。
“谢谢你还记得她。”普天成眼睛闭了一下,很痛苦的样子。
沈丹看在眼里,略有一些小兴奋,继续问:“既然这样,秘书长干嘛听任那些人折腾他,一句话都不替他讲?”
普天成越发意外,几乎是夸张地看住沈丹,这女人到底找他做什么。是来揭底,还是清算?
清算也轮不上她啊?
“我来没别的事,就是替他抱打不平。”沈丹大大方方说。
“替谁,替邓一川?”一听这样,普天成倒先是乐了,其实是轻松了,说话的语气也就随便了许多。
“是替他。我不想一个曾经为他人两肋插刀,舍身豁命的人,到关键时候,却没人帮。”
沈丹此话一出,普天成立刻又不安了。他这样的人,不安的事还是很少,可金嫚这个名字,太不一般,还有沈丹说的两肋插刀四个字,也捅到了他心上。
刚才还装作无事的脸上,笑意陡然失尽,代之以惊骇,或许还有震怒。
他从一个基层干部干起,一路从副科长、科长,副县长、县长,然后县委书记,直到今天的省委常委、省委秘书长,遭遇过的人也多,不懂规矩乱讲乱说的人更多,但如此直截了当提刀就砍而且一刀砍中要害的,几乎没有!
沈丹却用不依不饶的方式,直击他要害,这女子真不简单啊。
他想笑,但努力了几下,那丝笑硬是挤不到脸上。只好作罢,吸了口凉气,索性装傻,继续等沈丹往下喷。
他倒要看看,沈丹最终能喷出些什么。
“调查他也就罢了,怪他给陈原当秘书。可现在调查结束了吧,没事了吧,既然调查没有问题,为什么不让他继续原来的工作?就算变动,好歹也给他一个活下去的地方啊。博物馆,哼,还不如让他继续在里面蹲着呢。”
“博物馆怎么了,那也是专业单位。”普天成终于找到一个还击口,趁势讲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