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草,何青青。十日卜,不得生……”
一笔疏狂的字落定,赵玄圭从门外走进来,一眼瞥见那桌上的童谣,眼底的神色敛了敛,也并不急于报上消息,问道:“宗主又在写这首童谣了?”
墨笔在白瓷笔洗里稍稍一荡,清水中墨色瞬息荡开,映得持笔人的眉目越发清晰,连同那狡赖又怀着深意的眼角都纤毫毕现。
闻言,叶扶摇略一点头,似乎又觉得这笔字失了些意味,便将纸张点了烛火,任它在指间燃烧殆尽。
“那一年我见到夙沙时,他还年轻,在一群乞儿里,一个人念着这首童谣,我问他可是在感慨自己命如草芥,只有十日之命,他那时与我说,他虽命如草芥,却也要活到第十日,焉知不能看到第十一日的太阳。”
“所以宗主便让他活下来了?”
“我需要一个嫁命格的人,他恰好是这一种人,命格放在他那里,再放心不过。”
赵玄圭寒声道:“招阴师暴虐成性,迟早要坏易门大计,宗主为何还要留着他?”
“不为什么,只不过……他心里装着的,尽是我见不得人的心思。”
人之一生有命格之说,有人富贵命,有人煞孤星,而易门历代的天演师,都需得有一个嫁接命格之人,将自己的命格嫁至此人身上,剔去七情,游离于人世之外,方能一窥天机。
这些均是玄玄之道,易门内部之人并不相信,他们更相信的是天演师对于世道的心机,足以令他们完成大业。
而这一代的天演师,被捉去禁于修罗寺在先,败于东楚夺嫡在后,在易门中早已有了异议。
“招阴师刚刚已经闯入了枭卫府,又带着阎罗不声不响地杀了七个枭卫,难道就放他这样发疯?”
叶扶摇不以为意,道:“算算日子,乙酉跃戊辰日,命格重叠之时,也该是他犯欲瘾的时候了。无妨,这回找不到我,让他杀几个人便静下来了。”
招阴师的欲瘾,在门中是禁忌,犯瘾时他会有一种无法抑制的焦躁与冲动,想要某种东西,或某个人,得不到就会疯癫开杀,得到了才会平静下来。因此易门中人大多不敢近他身侧,唯恐他发疯时被做成活尸。
赵玄圭犹豫了片刻,道:“可我觉得,这回他不是想要杀宗主,而是来找人。”
……至于找谁,在枭卫府里还有谁,自然不言而喻。
控水的笔锋一顿,叶扶摇将毛笔丢回笔洗中,淡淡道:“我一早说过,不听话,是要吃苦头的。”
……
“不得生……不得生……”
纸窗上烙下一个宛如修罗妖魔般的身影,将一个戍卫的枭卫高高提起,随着一声骨碎响动,那已经没了声息的枭卫被丢在地上,随后那修罗身影缓缓垂首,从他身后走出另一个半梦半醒的身影。
门开时,陆栖鸾躺在榻上,借着夜色穿过纱帘看过去,借着月光隐约见得一身繁复的红衣,宛如嫁娘,再往上看去时,却是披发而行,让人想起了老人话里的孤魂野鬼。
隔着一层床板,陆栖鸾听见下面传出一丝微不可查的抽刀声,轻轻咳了一声,下面才不甘地静下来。
似乎是被帐后的声音吸引住了,夙沙无殃转过来,一步一步走至帐前,却未如先前那般急于求欢,而是凝视着她假作沉睡的面容,捧起她的手,闭上眼贴在脸侧,感受她掌心的残温。
就在陆栖鸾犹豫要不要醒过来时,忽听他喃喃说道:“今日我拜堂时,满心满念地,想的都是你……”
这还能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