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陆栖鸾入了正厅,就看见宋明桐小脸苍白地坐在火盆边,见了她,抬起发红的眼睛,欲言又止。
“怎么了?”
宋明桐嘴唇冻得发青,不知在这寒冬夜徘徊了多久,艰难道:“我祖父……我祖父要把我嫁给宸州都统穆子骁。”
她一说出这话,陆栖鸾眸底就是一沉,坐下来把下人拿来的汤婆子递给她,道:“明桐,宸州大都统穆子骁三代忠良之后,臬阳公是夸赞过的,人品应当无可挑剔,你并非不满于此对吗?”
“我不想嫁人!”宋明桐心底坚决,声音却是颤抖的,“我熬碎了心思走到这一步,好不容易……好不容易能活得不像个皮影,怎能走得如此荒唐!”
她心志之坚,非寻常女子能比,若非到了无可奈何的境地,绝不会来找陆栖鸾求对策。
而对陆栖鸾而言,做了东沧侯之后,宋明桐是个意外的惊喜,她虽不能旗帜鲜明地站过来,但有她协调自己与老臣之间的关系,近一年来国中吏治已徐徐走向清明。
“好,有你这句话,我必护你周全。”
宋明桐擦去眼底涌出的泪,道:“可那是我祖父,虽说我现在官居大理寺少卿,只要祖父一言,吏部便能挑出我一百个不是,虽不至于罢官,但一降职到五品以下,还不是任人鱼肉?”
陆栖鸾不语,脑中飞快地演算了一遍宋睿的心思,道:“我明白宋公的意思了,这个先例一开,便昭示无论女官做得再高,只要嫁了人就是一场空,让太上皇立下的女官制都成了笑话,若是此事得成,下一步就该动到我头上了。”
而且……竟拿亲孙女开刀,他可知往后即便宋明桐嫁了人,又会受到何种非议?
两厢沉默,宋明桐又觉得心里难受,好像自己拖累了她似的,正惴惴不安时,陆栖鸾忽然问道——
“明桐,你想做丞相吗?”
宋明桐一怔,道:“什么?”
“我问你,你想做丞相吗?继承你祖父当年的志向,做大楚治世之能臣。”
是当年的志向,不是现在的。
宋明桐抓紧了膝上的衣物,道:“我幼时……我幼时,祖父他曾说,我宋家虽为书生出身,无能执戟守僵,但总有一日,要以手中墨笔,荡尽河山浮云。”
“你愿意的话,我就为你争取坐上国相之位,你敢接吗?”陆栖鸾看着她说道,“你会和我站在同一个风口浪尖上,到时就不止是非议,而是接踵而来的污蔑、构陷,甚至暗杀。”
宋明桐起身,朝陆栖鸾深深一揖,孱弱的肩膀上,有的是她的执拗与坚持。
“我父辈未能继承,祖父未能守住的家风……请让我来守。”
……这世间纵然有诸多薄凉,也总有人,比你想得热血。
“好,那你就听我的话,应承下这门婚事,我自会为你周全。”
……
腊月末时,京城军务调动,一连多日都有外地的驻军进京复命。
“都统,是先去兵部,还是先去相府?”
数九的寒冬,便是从伍多年的老将,都换乘了马车避风雪,而这个宸州来的年轻将军,却是骑着一匹矫健的黑马,一路策马来京,乌铠都快结成了银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