族妇说:“死在肚皮上咧!”
这一次,李小姐终于破天荒地笑了,为这不光彩的死。
旋即,她又哭了。
第二天,李夫人悲戚地亲自为她送来麻衣、素服,让她为夫守孝。
李家是诗书礼教之族,最要脸面。从无二嫁之女。
李小姐成了望门寡。
很快,她病了,半个月不到就病势恶化得很重,却不许人关窗,更不许人赶走窗外飞檐上停着的雀鸟。
一定要叫曾经服侍过她的小丫头过来:“人死了,真的会变成鸟吗?”
服侍她的,乡下来的小丫头,五岁也跟着她住进了绣楼。因为与她说乡野传说,被看守院子的族中寡妇发现,给赶了出去。
没想到十年前,偶尔与年幼小姐说起过一次乡里的传说,小姐竟一直还记得。
这么久远了,小丫头也不敢肯定:“大约是的。”
李小姐的脸色苍白得厉害,透着隐隐的青黑,双眼却亮晶晶的。她靠在床头,说:“那,到我死前,都不许关窗。”
因她病得太重,李家商量了半日,还是延医。
大夫是外男,李家不许进院子,更不让上绣楼,“悬丝诊脉”,竟然从楼上拉了根线下去,由丫鬟口述病症,既无望闻,又无问切,胡乱开了些吃不死人的药。
倒来了些医婆,看了一看,又说什么“心病引身病”的话,让李员外夫妇大不快:“不许再请。三姑六婆,尽是脏污。别沾了小姐的干净身子,坏了小姐的名节。”
遂至病势沉重,药石难医。
李小姐吃什么,吐什么,大半时间都在昏沉。她知道,自己终于快死了。
生命的最后,短暂的一生,几乎从来不笑的她,凡有清醒的日子,反而是整天整天地有微笑,快活得惊人,常招那出身乡野的丫头来作伴,听说些“魂灵儿轻,能穿墙,能飞天”的村俗昏话。
念她病重,李夫人也由着她去。
连赵家老爷都听说了她的病,登门拜访,擦着眼角说:“李兄,小弟有一不情之请……”
那一日的黄昏,李小姐呕了大口的血,面如金纸,忽然有力气抬起手,指着窗边,用极微弱的声音说:“猫……赶走……不要伤了……雀……”
丫鬟本守在床边,顺着她的手指看去,骇然地看到,果有一只皮毛虬结的黑猫坐在窗上。便立刻去赶。黑猫立刻蹿走了。
一回头,看到李小姐双手垂落,一动不动,脸上似有隐约的笑意。
一探她的鼻息,丫头吓得两股战战,立刻奔下楼去,直叫:“夫人,小姐、小姐好像没气了!”
李员外夫妇正在外间院子的堂上,陪坐赵家夫妇。
一听此言,赵家二人面露喜色。
李夫人则擦了擦眼角的泪,忙吩咐:“快把小姐扶起来梳妆,亲家在堂下等着了。”
丫鬟愣住:“梳妆?可是,小姐,小姐已经……”
她这才看到,大堂里竟然停了两座棺材,挂着白与红交缠的帘幔,布置香案,香案上摆着瓜果点心,两侧设红烛与香烛,挂白灯笼,上有大大的囍字,似灵堂又像喜堂。
其中一座棺材是空的,盖板开着。
李夫人见这乡下丫头笨呆呆的,也不理会,只叫身后:“快,上楼去为小姐换衣梳妆,扶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