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瑶沉默了片刻,然后惨然一笑,“他?再说吧!我并不是胡乱地逞强,可是……”说到这里,她又笑了一下,声音却是带了淡淡的哭腔,“这么一点自立自强的志气,我应该有。”
茉喜听了这话,因为太过惊讶,所以一时打了结巴,“那、那万大哥呢?”
茉喜看着凤瑶,干张嘴说不出话,因为不知从何说起。茉喜有茉喜的人生道理,她认为身为女子,头等大事就是嫁个好男人,一生一世吃香喝辣、受用不尽,纵是嫁不到顶好的,也要选个次好的;纵是嫁不成,也要将对方狠狠地榨取一番。但是看凤瑶现在的意思,倒像是要和男子一般,亲自去卖力气讨生活——这样也行?
凤瑶抬手一抹眼睛,然后低而清楚地答道:“卖房,还债。然后自食其力地过生活。我有手有脚,又念了七八年的书,不求不靠也一样能活。”
未等茉喜想通透,凤瑶已经行动了起来。现在她能依靠的还是亲戚们,她不借钱,只拜托亲戚们设法帮着自己卖房,价钱也好商量,只要足够还债就可以。
茉喜也感觉万家这一回做事太不地道,但是听了凤瑶如今的言语,仿佛另有打算一般,便追问道:“那你想怎么样?”
在茉喜与凤瑶奔波思虑之际,万家夫妇走亲戚完毕,也回到了天津家中。
说到这里,她的眼圈里转动了泪珠子,“他们家对我这样冷淡,我又怎么有脸自己投奔过去呢?”
万家夫妇虽然形象类似倭瓜,但是脑子里并非倭瓜籽,颇有几分智慧。对于凤瑶其人,他们的确是喜爱和满意的,但是对于凤瑶背后的十来万债务,他们则是避之唯恐不及。前些天他们人在旅途,已经通过电报了解到了白宅如今的困境。白二爷和白二奶奶先后归了西,本是一件悲伤之事,他们作为亲家,无论如何都该过去尽一份微薄之力,可问题是他们还听说白宅已经被债主子们团团包围住了,自己万一露了头,会不会有去无回,也被卷进债务纠纷里去呢?娶个儿媳妇,可犯不上花十几万哪。
“茉喜……”她喃喃地小声开了口,“咱家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万家却是一直不闻不问,我心里也觉得怪冷的。再说他们家既然能把管家派过来,可见他们还是知道的,他们知道了,万嘉桂没出河北,应该也能知道。可是……他也一直没动静。”
别说那儿媳妇是凤瑶,就算是九天仙女,这钱他们也不能花!
凤瑶很艰难地咽了口唾沫,随即提起一口气,逼着自己离开墙壁站直了身体。
因此,他们坐镇天津,坚决不肯往北京来,甚至也没有通知万嘉桂——想通知也没法通知,他们对长子的了解,仅限于他到达保定之后直接带兵开向了河南。如今他和他的兵到底是在何处,他们也不清楚。
茉喜站在一旁,一双眼珠子滴溜溜乱转。忽然一把攥住凤瑶的手,她急促地低声说道:“凤瑶,咱们也跑吧。我手里还有一点钱,长远了不敢说,至少够咱们跑到天津去。到了天津之后,让万家收留咱们,怎么样?”
于是他们把刚回了家的管家又派了出去,让管家去找凤瑶,偷偷地把凤瑶接到天津来,接的时候利索点,可别让债主子们追踪过来。
凤瑶的身体这两天刚刚好转了些许,如今捏着鹏琨留下的信,她闭着眼睛原地晃了一下,后背随之靠了墙。额头上迅速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珠子,她手脚冰凉,嘴唇哆嗦,眼睛也直了。
然而管家头一天走,第二天就又回来了。垂着双手站在万老爷和万太太面前,他恭而敬之地汇报道:“白家大小姐让我向老爷太太问安,还谢了老爷太太的好意,但是白家大少爷现在失踪了,白家大小姐正留在家里张罗着卖房还债,说是暂时还来不了。”
白家值得一进当铺的值钱物件,已经是全当了。发送完白二奶奶之后,家里统共剩了约有一千块钱。一千块钱对于鹏琨来讲,当然是不够干什么的,于是他将白二奶奶留下的珠宝首饰也搜罗一空,装满了整整一只小皮箱。带着这只皮箱在两天前启了程,他把这个破家,以及家门口的那帮破债主,全扔给妹妹了。
两只倭瓜听闻此言,眨巴眨巴眼睛,隐隐地感觉有些不妥,但是准儿媳妇若能把债务处理干净了再来,对于万家来讲,倒也是一桩幸事。
信上文字简单,只含糊地说他心中郁郁,要出门去散一散心。散心二字或许不假,可问题是他这一走,竟是将家中仅存的一点现款也全带上了!
思及至此,倭瓜夫妇就没再多说,只是脸上总有点讪讪的,也感觉自己像是见死不救。
白家上下众人,都以为大少爷这是要出去找活路,谁也没有想到他会一去不复返,直到两天后凤瑶和茉喜寻寻觅觅地进了他的房间,在窗台上发现了他留下来的一封信。
仿佛就在几天之内,白宅内的仆人们就自行走干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