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天上挂了残月,在院子里落了银灰色的光。林俞站在门外的石阶上,看着外面摇曳的树影,头也没回,直接问:“你跟我说实话,我哥身体怎么样?”
木准脚下一滞,抬头看他,没开口。
林俞说:“你也不用瞒我,医生给他换药的时候我都看见了。”
不止有纵横交错已经结痂的伤疤,最致命的是一处枪伤,就在靠近心脏的位置。
林俞都不知道自己当时看见,是花费了多大的力气才能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林俞回头盯着木准。
木准是和林俞打过交道的,他从来不知道林家那种家庭出来的人,会有这么摄人的眼神。连他见着的时候,都忍不住心里发颤。
木准抹了一把脸,然后才下定决心一样说:“来建京之前闻哥就交代过不让我们跟你乱说,他的命令我们向来不会违背。不过我猜我不说,你不会放弃的对吧?”
“这个自然。”林俞说:“我哥现在这个样子,你想让我不闻不问?”
木准跟着往院子外看了一眼,过了会儿后,只缓慢开口说了一句:“那一枪挺严重的,下了好几次病危通知。”
林俞心脏一缩,看向木准。
有了这句话打头,后面的就很顺利了,他说:“实际上闻哥在敦州的计划四个月前就已经收尾了,当时他们有一项非常危险的野外任务,牺牲了不少人,那些伤也是那么来的,但还好,都不是特别严重。”
听到这里林俞当然不会这么天真的以为事情就这样结束了,果然木准接着说:“当时闻老爷子就已经有意将他调至集权中心,命令都已经下来了,但上边突然乱了。闻家很多年前就陷入过被动掣肘的位置,闻哥不得不留下来清洗斡旋。”
简简单单的描述,林俞似乎能看见那汹涌滚动的暗流。
那是他们这种旋涡中心以外的人看不见摸不着的争斗,或许不会流血,没有声响,但你能感觉得到那种时代流淌也有人为拨弄的力量。
它如此的悄无声息,但无法阻拦。
“枪伤呢?”林俞问。
木准的眼神陡然间就冷了。
“两个月前有一场计划已久刻意针对闻哥的伏击。”木准说:“你知道有些事一旦插手了就会得罪人。当时闻哥身边的力量都被调走,盯上闻家,尤其是盯上他的人很多。最令我们没有预料的是,闻家本家有人里应外合。”
那是怎样的惊心动魄,林俞已经有了想象。
有些上位者的冷血和对法律的漠视是普通人不能理解的,就好比三叔如果待在林家学他的木雕,这辈子他都不会发现一个轮船制造业的家族底下,也埋了不少骸骨和龌龊。
林俞掌心传来刺痛。
低头才发现不知不觉间,他刺破了掌心。
林俞突然想起自己两个月前那天晚上做的一场噩梦,他梦见他哥回不来了,到处都是血。那个晚上后半夜他怎么也睡不着,披着衣服去了他哥的房间。
那个房间还是以前的样子,杨怀玉定期都会打扫,所有东西都没有动过。
林俞那天就坐在他哥常坐的那张书桌前,天上的月亮就和今天晚上差不多,弯弯的一轮,云层遮掩,怎么也看不圆满。
他就那样一直坐到天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