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獬豸堂的大司当众过一遍明镜台,这热闹也不?是谁都能?有本事看到?的,偏偏又恰到?好处,不?至于要人担心看见会被灭口。
甲板上一阵轻微的喧哗,成了更嘈杂的窃窃私语。
徐箜怀直勾勾地盯着她。
凑近了看,他的眼睛比普通人更显凶悍,就?算没有刻意做出凶相,只是面无表情地凝视,也平白叫人心里发毛。
可想而知,那些被獬豸堂逮到?的修士,数十个时辰持续面对?这副审视的姿态,心里究竟有多大?压力。
徐箜怀很?清楚,他被“檀潋”用言语架住了。
“檀潋”是想要进入玄霖域,自然要守玄霖域的规矩,该过?明镜台就?过?明镜台,若她执意不?照,玄霖域也不?一个过?客。她用言语挤兑他,逼迫他当众过?明镜台,已是非分之请。
就?好比修士进食肆,掌柜要求付了钱再上菜,能?接受的自然会接受,不?能?接受的可以转身离去,若是反过?来要求掌柜也拿出一笔钱来证明自己,那就?有点莫名其妙了。
但他此?刻就?站在明镜台前,身前的每一个修士都不?得不?在上清宗繁复的规矩下低头,把自己的道心映照给一些毫不?相干的人。
上清宗规矩再大?,也没法约束进入玄霖域的每一个人,这等于是把自己的心情破绽昭示于人,指不?定哪天就?会被人利用。就?算这些修士一个个看起来态度良好,可心底的怨怼是不?会表现出来的。
他不?是任何一个普通上清宗弟子,而是位高?权重的獬豸堂大?司主,每一个选择都能?影响旁人对?上清宗的观感。
徐箜怀沉默的时间有些长,长到?申少扬在一旁都觉得有些不?安了,目光游弋着左顾右盼。
申少扬并不?担心曲仙君吃亏,说实?在的,这世上真有人能?让仙君吃亏吗?
他真正担心的,反倒是素昧平生的獬豸堂大?司主,后者?根本不?知道自己究竟在面对?什么样的处境——也许世人所熟悉的世事如棋局,你来我往,方寸之间,可仙君不?高?兴了,直接就?把棋盘掀了啊!
可话说回来,徐箜怀又不?知道面前的“檀潋”其实?是曲砚浓,面对?这种本不?必验明道心却强人所难的局面,真的会愿意亲自过?明镜台吗?
曲砚浓知道徐箜怀会的。
她是这艘舰船上对?他尚未做出的选择最笃定的那个人。
因为?他是獬豸堂的大?司主。
他这个人身在其位,就?会处处要求自己不?辜负这一身道袍,为?了当好这个大?司主,他宁愿委屈自己的切身利益,也放弃自己的喜恶。
徐箜怀把自己活成了獬豸堂大?司主,却不?是他自己。
她当初离开上清宗,就?是受不?了这些人的选择。
就?像是一局谜题,她已提前窥见了谜底,瞬间抽离了一切好奇,只剩下例行公事的不?耐,“答应就?是答应,不?答应就?是不?答应,磨磨蹭蹭的做什么?”
徐箜怀已记不?清有多少年不?曾被人这般不?客气地催促过?了。
自从他修为?渐渐精深,所遇到?的修士也大?都礼让他三分,更不?必说他如今已是大?权在握的獬豸堂大?司主,一向只有他训斥别人,没有他挨训的份。
哪怕是上清宗现任宗主,见了徐箜怀,也要毕恭毕敬叫一声“师叔”。
他深深地望了曲砚浓一眼。
这种肆无忌惮、随心所欲的姿态,寻常人就?连装也装不?出来,需要十足的底气和真正什么都不?在意的心气。纵然这世上自私任性的修士再多,也挑不?出几个这般狂悖恣意以至于轻盈如风的气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