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声漆黑的眼底含了一点罕见的笑意,眼角的绯红色彩,似乎被遮挡不住的阳光滤去不见,唯见翘起的眼尾着深一笔。
江南女儿家羞怯,调笑的没有,搭讪的找不到,只是瞪着一双双鹿子眼,安静地偷看。
多少年以前,红罗帐子也外有一双手,梳理他的头发,女人眼里是愁绪,泪光莹然,模糊成一片,坐在椅子前、晃荡着两条腿的小笙儿,就这么一晃眼变成了他。
——丫鬟,还是伙伴?
眼前的女孩脸上带着动人的朝气。
他低着眸,只看得到被头发掩着的半张脸,一点翘起的睫毛,倒是个很俊俏的侧脸。
终究,留不住的也让他留住了一点什么,江水般的岁月,在一往无前的奔涌中停住了一瞬,有人用力抓住了他的手,将他从无穷黑夜中带了出来。
哦,她又带着那个人来了。
凌妙妙将冰凉的断月剪抵在他背上,比划比划:“剪啦?”
她身后还缀着一个黑衣服的人,缎子似的黑发一点毛糙也没有,一直散到脚踝,引人羡慕。
“嗯。”他毫不留恋地应。
几个人惊奇地笑着,望着她身后看。
他是石隙斜生的小芽,只一缕光,便绝处逢生。
听说凌氏已经嫁了人,怎么还这样的像个少女。
地上的发丝盘绕着,越积越多。凌妙妙使剪子磨得虎口都痛了,才发现他的头发这样多。
她迈过去了,飞过来的系带头上还绣着一朵小小樱花呢。
她长吁一口气:“这么多的仇恨,从今天起就都没有了。”
噫,郡守千金生得真是灵。绯色上襦的花纹仿佛桃花绽开一片片,银线顺着丝帛根根埋进去,若隐若现地闪着光,锁骨下面,抹胸绣着的两簇早樱相对盛开,绕出祥云样的藤蔓,一直埋进裙头,裙子却是奶白色,褶子压得平整极了,如云如雾的轻盈。
凌妙妙的手指偶尔擦过他的脖颈,将他的发丝从耳朵上面拢起来,拢得很不熟练,总是间或掉下来一些。
温泉坊最里一间,照旧是郡守女的单间,在廊里携手而行的人,见了挽起头发的凌氏踩着地毯来了,都不禁在背后盯着看。
她手忙脚乱地捞着,捞上东边,掉下去西边,好半天才拢成了一股,高高拎了起来,手心都出了一层薄汗。
早春民汤,多的是三两出游的人,女眷发出银铃般的笑声,隔着飘荡而起的轻纱帘子不住地传入耳中。
耳朵和脖颈露出来,镜子里的人显现出了全然不同的面目,干脆利落的青春魅力。
妙妙深吸一口气,握着剪刀,像是农场做广告似的,在空中咔嚓咔嚓地比划,跃跃欲试地露出了灿烂的笑容:“好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