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收字帖的时候其实也都还算顺利,只有一次。
陈浔晚自习被班主任叫了出去,直到铃响才踢着步子回到教室,刚坐稳,小组长提醒他交字帖,他“啧”了一声,吹了口气,额前的碎发浮动,倒也没耍竞赛高手脾气,老老实实从桌肚里拿出田字格本。
陈浔的字其实写得很好看,根本不属于班主任说的“就你们那鸡爪子写出来的字还不好好练练,到时候作文上来丢5分”的那类人,但时间紧急,他字写得潦草多了几分,飘逸中敷衍盖不住。
陈浔写字帖的时候,前桌的男生手一直撑着陈浔的桌沿,看得饶有趣味的,嘴角抑制不住上扬,就是不吭声。
直到陈浔一面字写完了,前桌男生这才像变戏法“唰”地亮出一面字帖,笑得猖狂:“诶,浔哥,你是不是忘了我还欠你张字帖呢?”
说的是两人为一道物理题打赌的事,陈浔理所当然是赢家,输家答应要帮他写今天的字帖。
陈浔气笑了,薅了一把男生的头,倒也没真的多生气,懒洋洋说:“活腻歪了?”
而站在一边等着交字帖的苏羡音,手里拿着两张字帖,有些单纯的为难:“那你写的这张怎么办?”
那男生抢答:“课代表,你就跟老高说,浔哥最近发奋努力,写了两张,让老高记得上课前给浔哥发个奖状。”
“去你的。”陈浔好脾性地在桌底轻踹了一脚前桌的椅子。
听见响动问清楚前因后果的人自觉围了一圈,跟着起哄玩闹。
陈浔无暇抬眸,只微微侧脸,朝着苏羡音站着的方向,礼貌地笑笑:“帮我扔了吧,反正也是乱写的。”
上课铃急促响起,震得苏羡音浑身一惊,拔腿就往办公室的方向跑,跑到一半了,却又后知后觉地捏着陈浔自己写的那张字帖顿住了脚步。
他们写字帖一般都是写一些要背的古诗课文,也有投机取巧者故意誊现代短诗,标点符号就占据半页纸。
陈浔时间紧急,提笔就写,写的是今天上午刚学的《卫风·氓》。
苏羡音的目光刚好停顿在“女之耽兮,不可说也。”
她心下一惊,反倒被这句话给激起了反骨,小心思越发膨胀,拿着他墨迹已干的字帖,小心翼翼折成四方块,服帖地放进校服口袋里。
语文老师问:“收齐了吗?”
“收齐了。”
不可脱就不可脱吧,她不需要解脱。
后来的后来,每一回老师问她字帖收齐了吗,她都说收齐了,偶尔会报上一两个确实没交的名字,但不会有陈浔。
可高老师却不知道,那一摞摞字帖里,总有几摞里没有写着陈浔名字的田字格。
那不翼而飞的陈浔的字帖,被苏羡音小心翼翼秉着私心抽出来,跟她后来拿到的化学竞赛二等奖奖状一起,被她放在房间书架上最高一层。
化学竞赛和他的字帖,是她高中生涯,对她最好的嘉奖。
她当了他一个月的语文课代表,偷偷拿走了他9张字帖。
陈浔的生日,在12月的第九天。
她第一次见到他,是在8月的第9天。
她从来不相信星座与宿命运势,却笃定地相信,这是一种缘分,更像个虔诚的信徒,固执地守着这9张字帖,仿佛如此神明就能听见她的祷告,在她和陈浔之间划上一点联系。
可他不记得她。
他不记得她跟他做过一个月的同学,不记得那年在小巷子里他好心地宽慰一个失落而愚蠢的女孩,从高中到现在,她从来不是他的记忆目标人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