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你为我打开了城门。”薛白翻身下马,拍了拍赵崇义的肩,道:“与我说说首阳山的情形。”
“是,得知安禄山叛乱,颜县丞立即亲自去洛阳报信,县令为了逃命也跟着颜县丞去了。当时贼陷河北太快,郭录事遂安排百姓逃难,把粮草物资移到了首阳山。殷县尉原是要守城的,但得了颜县丞的信,便往洛阳支援了,临行前让我留在偃师,以待来日。”
他说的颜县丞乃是颜春卿,是颜真卿、颜杲卿的族兄,当年薛白离开偃师时,举荐颜春卿为县丞。
眼下不是说话的时候,赵崇义把他所知的大概都说了,至于其它,还是得等薛白见到了殷亮、郭涣等人方知。
城中还有零星的战斗,那是不听朱希彩命令擅自逃跑的叛军士卒遇到了唐军的格杀。朱希彩站在赵崇义身后十步的位置,惊讶于薛白的年轻、温和,与他预想中凶神恶煞的模样并不相符,待二人说过话,他才上前相见。
“见过薛太守,末将愿随太守……”
才行礼到一半,朱希彩忽想起一个问题——大唐朝廷正在通缉薛白之事都已经传到洛阳了,这种时候,他向薛白表态归附大唐,又算得了什么呢?
他原本还想着请薛白替他讨些恩赏,此时登时有些后悔。
随着他话语一顿,薛白已明白了他的顾虑,两人目光对视,他不由一笑,问道:“随我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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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匡扶社稷。”朱希彩用了一个很宽泛的词。
“你打算如何匡扶社稷?追随安禄山烧杀抢掠吗?!”
“不敢,罪将正是不忍百姓遭难,才花钱买了……才谋了这偃师令一职,不,是无奈授了伪朝偃师令一职。”
“你很会说话。”
“罪将是边境粗俗之人,不会说话。”
薛白看了一眼朱希彩身后那些兵将,还算是矫健,他遂沉吟着,道:“我从嵩山过来,花了些时日,想必我被问罪一事已传过来了?”
“是。”朱希彩试探道:“太守既然知晓,还甘冒锋矢,真是忠心耿耿。可难道不考虑个人安危吗?”
在这唐军初入城之时,这样的问题看似不合时宜,却干系着他之后的选择。薛白虽顺利入城,可若不能降服了他,城中的叛军依旧能造成不小的麻烦。
两人走了几步,一边说,一边走上了城头,薛白问道:“你与独孤问俗、李史鱼关系如何?”
朱希彩原本在卢龙军中只是一员裨将,远不如这二人与安禄山关系更近。闻言才意识到,连独孤问俗、李史鱼都在薛白的劝说下归附,必然是有原因的。
“我很崇敬两位先生。”
薛白又道:“那你怎么看待我被问罪一事?”
朱希彩能感受到他语气中的笃定,以及不把长安天子当一回事的轻描淡写,猛然反应过来,心道,莫非这也是一个反贼?那真是从一个贼窝,跳到另一个贼窝了。
“我是军伍粗人,见识浅薄,太守莫怪。”
先是这般垫了一句,朱希烈带着继续试探的心思,表明了自己的一些态度。
“以前都说天子圣明,要我们这些兵将跟着安禄山造反心里也打鼓。可后来,我们都听说,圣人抢了自己的儿媳,把国事都交给杨国忠,这奸相欺我们也是欺得狠了,我们便一咬牙造了反,不曾想一个月就攻陷东都。我可算看明白了,坐在长安龙椅上的就是个昏君。”
说到这里,他转头瞥了一眼,见这等言论并没有引起薛白愤慨,于是大胆起来。
他捧起一团积雪,压实成一个雪球,手伸出了城墙,道:“圣人的威望在我心里就像这样。”
大手张开,雪球从高高的城头上落下,砸得稀碎。
薛白默默看着这一幕,忽然想到了自己初至大唐,也是在一个冬月的大雪天里。当时李隆基最忌讳的就是“指斥乘舆”,为此屡兴冤狱。现在好了,全天下都在指斥乘舆,而李隆基已无能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