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怪皇帝对战事表现得如此的热衷、殷切、迫不及待,对外务处表现出了如此的宽厚、大度、乃至于仁慈——别的不说,就是先前世子拿到圣旨后立刻让张太岳明发上下的操作,要是细细查访起来,都可以算个“窥伺圣意”、“举止不敬”的罪名;但如今一年半过去,皇帝居然浑若无事,全无追究,甚至还屡屡赏赐珍物,荣宠不衰;其态度之暧昧诡异,就颇可玩味了。
闫东楼道:“是,赚得不少。”
当然,小阁老自己肯定也赚了许多。但与一千六百万相比,终究也只是沧海一粟,浑然不足挂齿。
大概是深觉自己收获不小,此行于公于私,都有交代;小阁老忍耐片刻,到底还是笑了出来:
“其实,赚得多与少还是其次。最关键的是,这钱来得可真是轻松啊。”
这话就真是一针见血了。往年里皇帝要刮个几百万两,那都要骚扰内外惊动上下,将两京一十三省搅动得鸡犬不宁。如今安坐宫内,不劳不费,只要派个白手套南下一趟,千万两的白银轻轻松松就能到手,普天之下,哪里还有这样便宜划算的买卖?
当奸臣当佞臣当白手套也是很辛苦的,要不是事非得已,谁愿意刺刀见血与清流与言官搏杀?如今南下一趟,小阁老也算是憧然生悟,脱胎换骨了——过去刮地皮收贿赂吃回扣的贪污法实在是太低级太粗暴了,原来操纵金融操纵市场操纵信息,才是最高妙精深的玩法!
噫!我悟了!
作为开悟的先驱,他很愿意和盟友分享经验。小阁老笑道:
“说句惭愧的话,我也在金银堆里混了十几年,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快的赚钱法,竟像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今日得胜回报,圣上一定高兴,一定会重赏上下;将来再有大战,也可以如法炮制……”
虽然喜悦不已,但小阁老还是很有分寸的。他之所以能在金融市场纵横捭阖无往不利,全仗着外务处在身后操持海战,运筹大局。现在正是胜利回朝后瓜分果实的时候,他主动提起什么“再有大战”,无疑也是暗示了将来合作的诚意。大家彼此不忘本,才有源源不断的蛋糕可以分嘛。
但出乎预料,世子并未表现出明显的欣悦。他只是摇一摇头:
“……‘如法炮制’?——当然,快钱得这么容易,这么轻松,肯定是要忍耐不住,反复尝试的。不过……”
这话真是莫名其妙,无头无尾;而至于“不过”什么,穆氏终究没有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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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的回响·片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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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西吕宋之战最显著的影响,或许还不是国际战略局势的改变,而是中国朝廷对于金融市场态度的变化——一如某不知名消息人士的预言,在品尝过投机的甘美与便捷后,你就很难拒绝快钱诱惑,尤其是市场仿佛尽在掌握的时候。
虽然在多年变法中,大安朝廷曾反复的强调“脱虚向实”,“杜绝投机”,“支持工业”,但每当战事一起,权力顶端的人物却又总是忍耐不住,要借用市场必然的波动为自己牟利;投机屡禁不止,潘多拉的魔盒永远也关不上。
这种理论与实践的背反持续已久,甚至形成了某种古怪的惯例——没有门路的民间资本倒是实在听命,老老实实的兴建铁厂煤矿;手握重权的资金却永远追逐暴利,沉迷于投机不可自拔。上下各行其是,却居然还能互不干涉,独自运转,也算经济史上的一大奇事。
当然,在相当一段时间里,这种投机仍然是克制的。甲寅变法后的数任内阁都有在战时操纵市场的黑历史,但无论闫分宜许少湖高肃卿还是张太岳,在操纵时都依旧有其底线。他们炒作的是黄金,是玉石,是花卉,是与百分之九十就的人基本没有关系的奢侈品,所以市场动荡不休,泡沫时起时灭,大部分的产业却仍然平稳运转,没有受到什么波及。
不过,这种人为的克制终究是有其极限的,一旦突破了界限,那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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